天人儒學:夏峰北學之主旨
作者:梁世和(河北省社會科學院北學研討院)
來源:《中國哲學史》2022年第2期
摘 要:近年來隨著傳統文明的復興,儒學逐漸成為顯學,何為儒學的問題,再度被說起。孫奇逢在反思明末儒學亂象的基礎上,總結漢初至明末的儒學發展史,樹立起以“本天之學”為基礎的夏峰北學。夏峰北學并非偏于一隅之學,它提醒了何為儒學、儒學以何為基礎的儒學最基礎性問題,強調天是儒家境統的源頭,以“本天”作為評判儒學的最基礎。在此條件下,孫奇逢力圖對儒學道統進行重構和整合,并對若何獲知天命、遵守天道、與天溝通的原則和方式進行了闡發。其對天人儒學的闡發、體認和踐履,對當今儒學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具有主要啟表示義。
關鍵詞:天人儒學;天;天理;孫奇逢;北學
一
孔子是儒家思惟的奠基者,其思惟與夏商周三代文明有著親密的繼承關系。從三代以來的巫覡文明、祭奠文明到禮樂文明,包養網從原始宗教、天然宗教到倫理宗教,成為孔子和晚期儒家思惟的深包養網排名摯基礎。【1】遠古神話世界的“平易近神不雜”“平易近神雜糅”“絕地天通”事務,實際上反應了由天人相分,到天人相合,再到天人相分的過程,確立了天、人兩極關系的思維架構。“絕地天通”之后,人類的心靈又開始尋求天人合一。在夏商周三代文明的演變過程中,天(包含帝、天主、昊天同等質概念)始終是最焦點的概念,儒家思惟承續了對天的崇奉,將其視為一切價值的源頭。
天作為至上神,其崇奉活著界上幾乎廣泛存在。天高渺、遙遠、無限,不成企及,象征著超出性、神圣性、創造力和永恒。孔子及諸子百家都無不贊頌無所不在、俯察萬物的天。孔子強調“唯天為年夜”(《論語·堯曰》),“獲罪于天,無所禱也”(《論語·八佾》),要“畏天命”(《論語·季氏》)。在孔子看來,天是天然界和人間的最高主宰,是人類祈禱和敬畏的對象。同時,孔子還認為天是人類德性的來源,說:“生成德于予。”(《論語·述而》)《中庸》承繼孔子的理念,開宗明義稱“天命之謂性”,意為上天賦予了人的德性和天性。董仲舒極端重視天之意義,提出“道之年夜原出于天”(《漢書·董仲舒傳》),“與天同者年夜治,與天異者年夜亂”(《年齡繁露·陰陽義第四十九》),“為人者,天也。人之為人本于天”(《年齡繁露·為人者天第四十一》)。董仲舒進一個步驟強化了天的主宰者抽像,強調天是人之所以為人的來源根基和行為規范的依據,順天者昌,逆天者亡。
天的位置的確立,使得天人關系問題成為儒學探討的主要對象。《中庸》說:“誠者,天之道。誠之者,人之道。”誠是天的運行之道;學習做到誠,是人之道。天是人類社會的主宰,是人倫次序的立法者。是以人性最終要符合天道,天道是人性的終極依據。董仲舒稱:“視宿世已行之事,以觀天人相與之際,甚可畏也。”(《漢書·董仲舒傳》)強調對天人之際要有敬畏之心。司馬遷提出“究天人之際,通古今之變”,則成為歷代讀書人孜孜以求的歷史任務。宋代年夜儒邵雍曰:“學不際天人,缺乏以謂之學。”【2】古人錢穆的最后遺稿《中國文明對人類未來可有的貢獻》說“中國文明過往最偉年夜的貢獻,在于對天人關系的研討”,并稱本身徹悟“天人合一”觀是中國傳統文明思惟之歸宿處。余英時暮年醞釀長達十二三年之久的收山之作《論天人之際》,則于天人關系處探討中國現代思惟的來源。天人關系問題從古到今,一向在中國人的心靈中彷徨,成為終極之問。儒學把天人之學作為儒家學說的焦點思惟貫穿下來,“天”則是其最高崇奉。
“仁”和“禮”是儒家思惟的兩個焦點價值觀,是以常被視為包養行情儒學的基礎或最基礎。【3】但這樣卻不難忽視“仁”和“禮”背后更深層的、真正的基礎。董仲舒說“仁,天心”(《年齡繁露·俞序第十七》),視仁為天的天性,即仁本于天。《禮記·禮運》曰:“夫禮,先王以承天之道,以治人之情。……是故夫禮,必本于天。”《說文解字》解“禮”本義包養網為“事神致福”,即通過祭奠上天以得賜福,進一個步驟說明“禮”本于天。“仁”“禮”皆以“天”為本,說明“天”才是儒家思惟的終極本體以及儒學價值觀的源泉。
夏商周三代之治,樹立起成熟的晚期人類文明,但到了年齡時期,諸侯爭霸,社會次序逐漸敗壞,孔子嘆禮壞樂崩。荀子把“天”看作天然的、物質的世界,“明言天并非人之主宰……人不應順天,‘天’亦非價值本源”【4】。這樣儒學的崇奉基礎就被抽失落了,直到董仲舒天人之學樹立,從頭確立儒學對天的崇奉,開啟了儒學的新時代【5】。唐之后,儒學受釋教思惟激發,重視內在心性本體的構建,使得“理”代替“天”成為儒學的焦點概念包養,構成一種新儒學——宋明理學。儒學在這個演變過程中,二程的感化最年夜。董仲舒說“天者,萬物之祖,萬物非天不生”(《年齡繁露·順命》),程頤亦言“天為萬物之祖”(《二程集》,中華書局,1981年,第698頁),似乎完整繼承了董仲舒的思惟,以天為萬物的主宰和最終的本源。但二程的“天”只是一個過渡,“理”和“天理”才是重點,因此又提出“天者,理也”(《二程集》,第132頁),理就是天。這樣一來便消解了天的人格神意涵。二程常把天與理并稱,曰:“萬物皆只是一個天理”(《二程集》,包養網第30頁),“天理云者,這一個事理,更有甚窮已?不為堯存,不為桀亡。人得之者,故年夜行不加,窮居不損。這上頭來,更怎生說得生死加減?是佗元無少欠,百理具備。”(《二程集》,第31頁)天理一詞早在《樂記》中就已出現,但在二程這里,才上升為不增不減、無所不在、無所不包、圓滿自足,包括了一切事物的最高范疇。“天理”論是二程對宋明理學的最主要貢獻,程顥不無自得地說,天理二字是“自家體貼出來。”(《二程集》,第424頁)“天理”二字重點是“理”。這樣,“理”成為儒學基礎,整個理學都是圍繞著“理”建構起來。
“天理”或“理”代替“天”成為終極本體,有著宏大影響。“天”具有人格神的含義,能夠賞善罰惡,具有興趣志感情,可以成為崇奉的對象。而“天理”只是一種人內在的品德感性,不再是具有興趣志感情的神明,也沒有賞善罰惡的效能,很難成為崇奉的對象。這樣轉化的結果,人不再受“天”安排,而是受天賦之“理”安排。“理”雖為天之“理”,但與“天”卻有本質的分歧。“天道”亦是這般,其與“天理”“理”是同質的概念。有門生問程頤“天道若何”,答曰:“只是理,理即是天道也。且如說皇天大怒,終不是有人在上大怒,只是理這般。”(《二程集》,第290頁)程頤這里說的很是明確,不是人格化的主宰之“天”在上頭發怒,一切只是“理”這般。“理”代替了至上之“天”。孔子有“獲罪于天”之說,但人卻無法獲罪于“理”。人會向超出的“天”祈禱,但誰會向“天理”或“理”祈禱呢?宋明理學使儒學向內,向心性化標的目的發展,與崇奉對象的超出之天再度疏遠,與董仲舒以來一千多年的儒學歷史,走向了分歧的途徑。【6包養網價格】
二
宋明理學后期,儒家學者們逐漸認識到“天理”“理”代替“天”崇奉的弊病。黃宗羲《破邪論》曰:“今夫儒者之言天,以為理罷了矣。《易》言生成萬物,《詩》言天降喪亂,蓋冥冥之中實有以主之者。否則四時將顛倒錯亂,國民禽獸草木亦渾淆而不成分擘矣。古者設為郊祀之禮,豈真徒為故事而來格來享,聽其不成知乎?是必有真實不虛者存乎期間,惡得以理之一虛言之耶?”【7】黃宗羲認為“天”是“冥冥之中實有以主之者”【8】,作為郊祀對象之“天”是“真實不虛”的,反對理學家以虛言之“理”代替真實之“天”。
清初北學宗師孫奇逢(1584-1675),認識到明末理學的弊病,在反思當時儒學亂象的基礎上,建構起以“本天之學”為基礎的夏峰北學,并力圖重構整個儒學。他認為“學術之廢興,系世運之起落”(《北學編·孫征君原序》),學說是世運的基礎,學說興則世運盛,學說廢則世運衰。欲改良世運,必須“黜異端以崇正學”(康熙《圣諭十六條》),重構儒家天人之學。孫奇逢觀察當時儒學現狀,發現存在種種亂象:“諸不本天之學者,區區較量于字句耳口之習,此為學也,腐而少達;又有務為別緻,以自飾其好高眩外之智,其為學也,偽而多惑;更有以理為進門之障,而以頓悟為得道之捷者,儒釋未清,學術日晦,究不知何所底極也。”【9】孫奇逢認為“字句耳口之習”“務為別緻”“以頓悟為得道之捷者”等種種為學亂象,最基礎緣由在于不是“本天之學”。學說晦暗不明,必將導致政治混亂,世道陵夷。為此,孫奇逢歷時三十余載著《理學宗傳》,力圖對儒學的混亂情況根本治理,以解救世運。門生湯斌稱《理學宗傳》,“其年夜意在今天人之歸。……全國同道讀是書者,無徒作書觀也,止由此以復天之所與我者耳。吾之身,天實生之,無一體不備;吾之性,天實命之,無一理之不全。”【10】孫奇逢強調:
理未嘗一日不在全國,儒者之學乃所以本諸天也。嗚呼!學之有宗,猶國之有統,家之有系也。系之宗有年夜有小,國之統有正有閏,而學之宗有天有心。今欲稽國之運數,當必分正統焉;遡家之來源根基,當先定大批焉;論學之宗傳,而不本諸天者,其非善學者也。先正曰:道之年夜原出于天,神圣繼之。【11】
這里的關鍵在于,“理”在“天”下,儒學本諸“天”。依據這一標準,孫奇逢在《理學宗傳》中,將儒學分為“大批”“小宗”“別宗”。大批是理學宗主,是理學主線;小宗是理學發展的羽翼,是輔線;別宗作為補遺,是儒釋夾雜、近禪者。更主要的是儒釋之辨,因“學之宗有天有心”,故有儒釋之別。孫奇逢這里特別援用北學儒宗【12】董仲舒的名言“道之年夜原出于天”,強調“本諸天”乃儒學最基礎,稱贊董仲舒此說“議得來源根基,所以度越諸子”(《理學宗傳》,第218頁),又眉批“‘王者欲有所為,宜求端于天’,是主腦。”(《理學宗傳》,第212頁)孫奇逢門生張沐甚得其師《理學宗傳》要旨,稱:“鐘元孫師長教師集理學之書,以‘宗傳’為名,宗諸天也。”(《理學宗傳》,第13頁)門生趙御眾亦曰其師之學“以天為歸,以孔為的”【13】。總之,孫奇逢很是明確地以“本天”“宗天”作為評判儒學的最基礎。他說:
“圣人之學,以天為準。”只此一句,是多麼識見。天命不已,文德之純亦不已,文與天有二乎?六合之道,博厚高超。至誠之博厚配地,高超配天。至誠與六合有二乎?學不以天為準,皆其志滿、量狹、意矜之病。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611頁)
“圣人之學,以天為準”,出自明太祖朱元璋與秦裕伯等人論學的對話。朱元璋曰:“為學之道,志不成滿,量不成狹,意不成矜。志滿則盈,量狹則驕,意矜則小。盈則損,驕則惰,小則卑陋。故圣人之學,以天為準。”(《明太祖寶訓》卷二)孫奇逢極為贊許“圣人之學,以天為準”的說法,認為文與天不貳,至誠與六合不貳。“文德之純”,即“文王之德之純”。“文王之德”為天所賦予,故文與天不貳;至誠則達六合,故至誠與六合不貳。所以歸根究竟,一切以天為準則。在文天不貳等基礎上,朱元璋又推而廣之曰:“天人之理無二,人當以心為天。”(《明太祖寶訓》卷二)孫奇逢評論說:“以心為天,即是安仁利仁之事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612頁)既然天理、人理不貳,以心為天,即是將天理貫注于人心,仁充滿于心,即是行安仁、利仁之事。需求留意的是,“以心為天”并非以心為本,不受拘束心證之意,而是盡心、知性以知天,居心、養性以事天,使心與天統一,重在強調心與天的貫通。
儒家的道統普通追溯到堯舜,孫奇逢不滿足于此,追問宓羲氏、軒轅氏之前,誰來傳道統?儒家思惟源頭來自何處?他說:“自堯舜至孔子,道統相傳,歷歷這般。羲軒以上又誰為受?而誰為傳耶?莫之為而為者,天也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251-252頁)“學以希賢希圣為歸,而其最後發愿,一向便到希天上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中),第624-625頁)天是儒家境統的源頭,在“本天”的條件下,孫奇逢力圖對儒學道統進行重構和整合,他指出:
道原于天,故圣學本天。本天者,愈異而愈同;不本天者,愈同而愈異。夫天年夜之而元會運世,小之而春夏秋冬,至紛紜矣。然皆天之元氣也。諸年夜圣、諸年夜賢、諸年夜儒,各鐘一時之元氣。時至事起,湯武自不克不及為堯舜之事,孔孟自不克不及為湯武之事,而謂朱必與陸同,王必與朱同耶?……道之一,正于至紛歧處見一,所謂殊途而同歸,分歧而百慮耳。流水之為物也,萬派千溪,總歸于海。適版圖者,由陸、由山、由水,及其勝利,一也。(《孫奇逢集》(中),第618-619頁)
《魯論》所載,無言不成會通,然其教之所重,而本之所匯,則“時習”一語,足盡諸賢之蘊。故曾子得之而明德至善,子思得之而修道而教,孟子得之而集義養氣以塞六合,皆所謂一以貫萬者耳。不克不及得其一者,讀書破萬卷,究于本身身心毫無干預,窮年矻矻,終老無聞。余嘗與及門二三子拈“學而時習”一語,六經、四書不克不及滿其分量,千圣萬賢不克不及出其范圍。即如清、任、和至紛歧也,而所以一之者曰皆古圣人也。微、箕、比干至紛歧也,而所以一之者曰殷有三仁焉。支分撥別之中,自有統宗會元之地。若其必不克不及一者,是其端與我異者耳,非本天之學也。【14】
年夜人之實事,圣人之訓述,顯晦殊途,根源分歧,總不出圣學本天一語,不本于天則異端耳。(《孫奇逢集》(中),第1427頁)
孫奇逢強調“圣學本天”,尤其所言“本天者,愈異而愈同;不本天者,愈同而愈異”,意義嚴重,極具洞見。其意是說,儒學在本天的條件下,觀點差異再年夜也是圣人之學;反之,非本天之學,即便觀點雷同也離圣人之學很遠。孫奇逢很是重視孔子“學而時習之”一語,認為其足以會通諸賢意蘊,強調要在“學”和“習”中,以一包養貫萬,“于至紛歧處見一”,若不克不及得其一,縱使讀書破萬卷,于本身身心也是毫無關系。這里所謂“一”,實際上是強調要以更高境界發現低層次的配合性,其意是說要善于發現儒家各派思惟或年夜或小的價值和貢獻,做到最年夜包涵。若最終仍不克不及發現其個性,則是異端之學,非本天之學。孫奇逢認為“天”從年夜的方面可以表現為元會運世【15】,小的方面可以表現為春夏秋冬,但不論鉅細都是天的元氣。年夜圣、年夜賢、年夜儒,都是因為面對每個時代的歷史任務,因此是“時至事起”,其學說便各具其時代特點,不盡雷同。湯武有湯武的事,堯舜有堯舜的事,孔孟有孔孟的事,是以朱熹與王陽明也必不雷同,各有其特點及存在價值。孫奇逢為重構儒學,整合各家各派,找到了最基礎條件,即“本天之學”,認為在此條件下各家殊途而同歸,分歧而百慮。反之,就是異端,就是“非本天之學”。
孫奇逢以“本天之學”作為儒學基礎,據此評判何為儒學,何者非儒學。起首碰到一個難題,就是若何評價荀子。無人否認荀子在思惟史上的嚴重意義,但他能否應該算作儒家,至今仍有極年夜爭議。孫奇逢介弟子編撰《北學編》,因荀子是趙人,又是儒學史上極主要的人物,曾經孟荀并稱,同人建議支出《北學編》,但最終卻沒有支出。何以?其緣由就在于荀學非“本天之學”。荀子把至上之天拉到與人同等的位置,其天為天然之天,不再具有超出性,也不再是品德和社會次序的來源與根據,不需求仰視,不需求敬畏,更不需求歌頌。這與孫奇逢的“本天之學”理念顯然是背道而馳的。“天命之謂性”,天所賦必為性善,而“荀子性惡,遂不得與年夜圣年夜賢為 列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1294頁)。為 此,孫奇逢很是可惜地說:“荀子年夜儒,以有激之言,遂成性 惡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1295頁)雖 然孫奇逢稱荀子為“年夜儒”,但因其憤激之下言性惡,便不得進“年夜圣年夜賢”之列。所以《北學編》終是以董仲舒為北學開山。孫奇逢為學極具包涵精力包養,但并非如章太炎、勞思光等所批評的所謂“汗漫之掉”“界線欠 明”【16】之類,而是有著最基礎原則。“本天之學”是孫奇逢重構和整合儒門各家各派的一個主要標準,作為儒學的需要條件,有之未必是,無之必定非。據此,荀子則不得進儒門。
依據“本天之學”的標準,孫奇包養逢對于非儒門的上帝教,也有必定水平的確定。上帝教于明末傳進中國,“上帝”譯名取自《史記·封禪書》所載“上帝,祠天齊”,又據“最高莫若天,最尊莫若主”,以示“上帝”為至高無上的主宰。【17】是以,“上帝”的譯名接收了儒家尊天的傳統。孫奇逢提到上帝教說:“近又有西學,非揚、非墨、非禪、非元,儒紳學士,亦有歸之者。儂究其說,曰:一本于天,是謂包養上帝,其說固不謬于圣人。儂曰:既不謬于圣人,則亦謹守吾圣人之教罷了矣。何至自甘為陳相乎?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313頁)孫奇逢對上帝教的清楚很是無限,但依據上包養網帝教“一本于天”【18】之說,認為其不謬于圣人,予以確定,并勸其歸進儒門正路,不要自甘為孟子所批評的陳相之流。上帝教亦認為上帝教與儒學,尤其是與原始儒學頗多相通之處,強調“以天補儒”,糾正宋明理學之偏,兩者溝通的橋梁便是“本天”。
三
孫奇逢認為天的崇奉早在堯舜時期就已樹立。他說:“先儒有言唐虞之際,道在皋陶,謂天之一字,自皋陶拈出,而圣學本天之義始著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上),第181頁)皋陶于天人之際,深有所得,拈出天字,自此儒學本天之義就開始彰顯。《尚書·皋陶謨》中皋陶提出“天敘有典”“天秩有禮”“天命有德”“天討有罪”,即天制訂了人倫常法,天規定了禮制次序,天錄用有德的人,天懲罰有罪的人,以此告誡眾人,一切都是天的設定,人要遵守天道。是以,圣人的所作所為都是圍繞天來展開的,孫奇逢說:
日在天之上,心在人之中,天與日月不成學,亦學吾之心罷了。心以六合萬物為體,其操功卻在日用飲食間。故曰“不離日用常行內,直造後天未畫前”,盡心知性以知天,而圣人之能事畢矣。周元公曰:“圣希天。”程明道曰:“圣學本天。”孔子亦曰:“知我者其天。”天之外,復何事哉?夫子假年學《易》,而以不息法天,行在《年齡》,以天自處。即《魯論》二十篇,年夜之言仁言德,細之日用飲食,名色雖殊,要之,文章皆性道。維天之命,於穆不已。圣人以致誠配天,統一不已。誠者,天之道;誠之者,人之道。時習之學,殆所稱盡人以合天,則人也而實天者乎?(《夏峰師長教師集》,第130頁)
圣賢所為,無論是孔子的“知我者其天”,還是周敦頤的“圣希天”、程顥的“圣學本天”等,目標都是為了“知天”“法天”“配天”“合天”,最終達到人天統一。天之外,更無他事。既然這般,人又應該若何獲知天命、遵守天道呢?孫奇逢講了以下幾個方面:
起首,關于確立對天的崇奉。孫奇逢提出,“以天自負,則心有主而神不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上),第434頁),每見前人處患難時,亦嘗閑暇,是一種有崇奉的表現。而以天自負的榜樣莫過于孔子,孔子被匡地人圍困時說:“文王既沒,文不在茲乎?天之將喪文雅也,后逝世者不得與于文雅也;天之未喪文雅也,匡人其如予何?”(《論語·子罕》)“文雅”存留與否,一切都取決于天的態度。孔子很是自負上天賦予了本身傳承這種文明的任務,故而不擔心窘境之中,匡人能把本身若何。別的的場合,孔子又說:“生成德于予,桓魋其如予何?”(《論語·述而》)上天把德賦予了我,桓魋能把我怎么樣?孫奇逢對此解讀說:“夫子以文雅自任,正以文為天之所授,人惡得而奪之。非矜天以為重,循理罷了矣。此與桓魋章統一學術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上),第444頁)他又引元代胡炳文《四書通》曰:“文王接堯舜禹湯之統,夫子接文王之統,皆天也。紂能囚文王,不克不及違天而害文王。匡人能圍夫子,不克不及違天而害夫子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上),第444頁)包養“文雅”為天所授,人無法奪之。他稱這并非矜天以自重,只是循理罷了,只是遵天命罷了。道統傳承皆天之所授,故最終人不克不及害天命。有人認為天命過于迷茫,對天命之說產生懷疑,于是與孫奇逢有一段問答:
或問:天命亦杳茫。降祥者,不用正人包養;降殃者,不用君子。詩書所載,亦令人有信不及處。曰:汝自不信,非天命之缺乏也包養網 花園。惟天之命,自古迄今,何嘗錯一事?何嘗爽一人?正人所以為正人,只是畏天命;君子所以為君子,只是不知天命。孔子自謂“五十而知天命”,又曰“知我者其天”,是豈杳茫而無據者哉?儒生俗士,以井底之見,測廣年夜之天,是之謂不知量。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851頁)
對于天命迷茫之說,孫奇逢答覆的極為篤定:是你本身不信,不是天命缺乏信。儒者應如孔子一樣,堅信“知我者其天”,堅定對天的崇奉,要知天命、畏天命。而一些儒生俗士,以坐井觀天之識見,揣度廣年夜之天,很是不自量。
其次,關于與天溝通的基礎原則。天作為儒者的崇奉對象,崇奉確立后,需時常堅持與天溝通以獲知天命。若何與天溝通呢?孟子曰:“盡其心者,知其性也。知其性,則知天矣。存其心,養其性,所以事天也。殀壽不貳,修身以俟之,所以立命也。”(《孟子·盡心上》)孟子提出知天的路徑是通過盡心而知性,通過知性而知天。其工夫在“存”“養”。因為心會放逸,所以要“居心”;因為性不是圓滿自足的,所以要以仁義禮智等善行往滋養,便是養性。“居心”“養性”就是敬奉天的方式。最后,不論性命長短,都堅持修養本身以等候天命,這是樹立任務的方式。孫奇逢對孟子的這段話評論說:
人天天涯,呼吸可通。心、性、天、命四字只一樣,人具之為心,心之靈處為性,性之自出為天,天之必定為命,只需人從本來處探討得逼真。而下手在存養二字,存養功夫又須做到盡頭不成罷手。靜時默存,動時惺存,是謂居心。靜是寂養,動是順養,是謂養性。心性合而成身,存養合而成修。壽則心性與身俱存,夭則心性不與身俱滅。天命自我植立,有常存宇宙間者,故曰立命,此知天之至、事天之極,而天命之性完整于心之結果處也。知天是知自心之天,事天是事自心之天,立命是立自心之命。總之,心生天、性命也。(《孫奇逢集》(上),第362頁)
這里孫奇逢提出:其一,確定人與天溝通的能夠性。人天之間的距離,近在天涯,溝通就像呼吸一樣不難。其二,他將“心、性、天、命”視為一體,認為在人為心,在心為性,在性為天,在天為命。在天人溝通的過程中,“心”是主導,只需“盡其心罷了矣”。有人問:圣人之心,何故能與生命天道融會,無少間隔?孫奇逢說:“萬物無所不稟,則謂之曰命;萬物無所不本,則謂之曰性;萬物無所不主,則謂之曰天;萬物無所不生,則謂之曰心,其實一也。古之圣人,盡性、立命、知天,皆本于心。故但盡其心罷了矣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中),第540頁)需求留意的是,孫奇逢這里所說“心、性、天、命”一樣,是就人天溝通的角度而言的,重點是強調四者的互通性,并非認為它們在實質上同等。其所說“古之圣人……皆本于心”,以及“自心之天”。這里的“心”,都是在“圣人道其心”,即以性言心的條件下所講,并非以心為本體,圣人之心最終還是本于天。其三,存養功夫需求動靜結合,不成停歇。要心性相合以成身,存養相合以成修。其四,達到“知天”“事天”的極致,天命之“性”便在“心”處結果。如是則一切便由心做主,心生天、性命。可以看出,孫奇逢認為人與天是雙向貫通的:一方面,通過盡心、知性而知天,再加以居心、養性功夫而事天;另一方面,知天之后,則心生天、性命。《年夜清畿輔前賢傳》稱孫奇逢“研求身心生命之歸而究極于天人之際,乃覺一言一行皆發于知己,而基于慎獨……恍然此心與六合萬物相通,學益年夜進。”【19】孫奇逢究極于天人之際,最終心與六合相通,學問及性命境界年夜年夜晉陞。
再次,關于與天溝通的具體方式。其一,最主要的是“隨時隨處體認天理”。孫奇逢自謂:“隨時隨處體認天理,此八個字,吾生平精力盡在此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中),第1359頁)體認天理是一個認識并使本身行為符合天理的過程,需求親身經歷和實踐。是以,體認天理是一種功夫,“于倫常日用之間,處處踏實,不願絲毫放過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722頁),操之則存,舍之則亡。天理源自于天,但卻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,存在于人們的日常生涯里。“理與六合混雜,一飲一食、一語一言、一動一靜,難道天理之風行。孔子之知其天命,正在飲食起居語默間,與天命相通徹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904頁)天理貫注在日常的飲食、言語、動靜之間,是以要在日常生涯中與天命相溝通,孔子亦是于其中與天命相通徹而知其天命。孫奇逢還特別強調,天理要能本身體貼出來,要能進修自得,使天理與本身為一,不克不及本身體貼,天理終與我無干。其二,敬畏與祈禱。孫奇逢以孔子來說明:“夫子曰‘知我者其天乎’,蓋無一事不成與天知也,故曰‘丘之禱久矣’。否則,‘獲罪于天,無所禱也’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上),第437頁)這里,孔子是通過祈禱的方法與天溝通,但孔子指出,假如不知敬畏,獲罪于天,祈禱也沒用。其三,“下學而上達”。《論語·憲問》中孔子說:“不怨天,不尤人。下學而上達。知我者其天乎!”孔安國釋為“下學人事,上知天命”,皇侃疏曰:“下學,學人事。上達,達天命。”【20】孔子感嘆沒有人了解本身,唯有天知。上達于天的方式即是“下學而上達”。孫奇逢以“漸修”“頓悟”對應“下學”“上達”,曰:“漸者下學也,頓者上達也,豈可以二事言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265-266頁)認為兩者非二事,頓從漸來,有“漸修”,才會有“頓悟”,藉由“下學”以“上達”于天。天命下貫于人,人可上達于天。
四
二程等理學家強調“天者,理也”,甚至以“天理”“理”代替“天”作為儒家的終極本體,作為儒學的基礎。其后,整個理學的建構都是樹立在這個基礎之上。黃百家謂宋儒以“天理二字立其宗也”。
孫奇逢亦強調“天理”,與宋明理學家似乎并無二致。他說:“學以圣人為歸,無論在上鄙人,一衷于理罷了矣。理者,乾之元也,天之命也,人之性也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上),第620頁)又說:“儒學本天,天者,理也。見危受命,經世宰物,隨地自見,總之一理罷了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715頁)孫奇逢這里講“天者,理也”,“一衷于理罷了”,“總之一理罷了”,似乎同樣是以“理”代替“天”作為終極依據。但留意他所講的“理”是乾之元、天之命、人之性,意即“理”只是“元”“命”“性”,而不是作為依據自己的“乾”“天”“人”。“理”雖然主要,但“理未嘗一日不在全國,儒者包養網之學乃所以本諸天也”。所以,綜合來看,孫奇逢本天之學的思惟長短常明確的。在他那里,“天”是終極本體,是崇奉的對象和價值觀的來源,是儒學的基礎。“盡人以合天”,是其學說鮮明的特點。“天理”或“理”,由“天”所授,始終是第二位的。
二程等理學家把“天”通過“天道”過渡到“天理”或“理”。在他們看來,“理”不僅是萬物的來源根基,還是萬物的創造者和主宰者。程顥說:“理者,實也,本也。”(《二程集》,第125頁)強調“理”為“實”,為“本”。朱熹很是強調“理”對萬物的主宰意義。他說:“全國莫尊于理,故以帝名之。‘惟皇天主降衷于下平易近’,降,便有主宰之意”,心“固是主宰底意,然所謂主宰者,便是理也。”【21】“理”不僅主宰著宇包養網 花園宙萬物和人類社會,還是世界的來源根基、萬物化生之本。謝良佐說的加倍直白:“所謂天者,理罷了。只如視聽動作,一切是天。”【22】意思是說,所謂“天”,不過是“理”罷了。視聽言動之理,即是天。“理”完整代替了“天”的地位。
何為儒學?包養網儒學以何為基礎?是儒學的最基礎性問題,其問題意識要在彰顯儒學的特質,使儒學與其他學說及異端分別出來。宋明時期儒學的論敵重要是佛道二家,但基礎上可歸約為儒佛之辨。在儒佛之辨中,何為儒學,儒學以何為基礎的問題得以彰顯,從中亦可窺見其謎底。程頤指出儒佛的本質差別在于:“《書》言天敘,天秩。天有是理,圣人循而行之,所謂道也。圣人本天,釋氏本意天良。”(《二程集》,第274頁)這里,程頤認為《尚書》所言天敘、天秩為包養網心得“天理”,循天理而行就是“天道”,背后則是“天”。是以,“圣人本天,釋氏本意天良”就是儒佛的本質差別。程頤的這一說法,引出后來理學家的廣泛討論。對此,朱熹表現認同,并指出釋氏“不成與進堯舜之道者,正為不見天理,而專認此心以為主宰”(《晦庵集》卷三十)。明儒羅欽順也對程頤這一斷語極為贊賞,稱其見得透、斷得明,“此乃灼然之見,萬世不易之論,儒佛異同,實判于此”(《困知記》續卷下)。雖然理學家所謂“本天”,其“天”之意涵,或指“天理”“理”等,但對于籠統地說“圣人本天,釋氏本意天良”,儒者幾乎是毫無異議的,黃宗羲一言以蔽之:“吾儒本天,釋包養網氏本意天良,自是前人鐵案。”【23】至此,儒學是“本天之學”,其基礎為“天”,似成定論。
黃宗羲同時表現,不克不及因為釋教說“本意天良”,儒家就不克不及講了。儒家也有“本意天良”之說,但兩家意義有分歧。因洞徹釋教弊病,而拋卻自家寶躲,是因噎廢食之舉。孫奇逢對此有深刻辨析。有人對本天、本意天良之說提出質疑,孫奇逢對其進行了回應:
問曰:“虞廷之人心道心非心乎?孔子之從心所欲非心乎?何獨禪學本意天良也包養網?”曰:“正謂心有人心道心,人心危而道心微,必精以一之,乃能執中,中即所謂天也。人心有欲,必不逾矩,矩即所謂天也。釋氏主旨,于中與矩相往正自千里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上),第622-623頁)
有人指出,虞廷心傳,即堯帝向舜帝傳授的十六字心法,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。惟精唯一,允厥執中”是講心,孔子所謂“從心所欲不逾矩”亦是講心,所以儒學也有本意天良之說,為何獨稱禪學本意天良呢?孫奇逢對此答覆說,執中的“中”即所謂“包養行情天”,不逾矩的“矩”即所謂“天”。所以,儒者之心,最終的根據還是源于“天”。孫奇逢又說:“本意天良二字,肇自孟子。……則釋氏之本意天良,與孟子之本意天良其間,于何分途乎?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332頁)孟子與釋氏都有本意天良之說,二者的最基礎區別在哪里?在何處分途呢?他舉了王陽明的例子來說明,“無善無惡,雖禪家主旨,然陽明學之痛處,以六合萬物為體,以明德、親平易近、止至善為用,其所謂無善者,謂無善之可名正至善也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332頁)禪家與王陽明都講“無善無惡”,但王陽明是以儒者境界為基礎,其無善實為至善。孫奇逢又從儒釋二家對心性關系態度的角度闡釋說:“圣人道其心,釋氏心其性,亦所謂毫厘之差,千里之謬耳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中),第569-570頁)儒者以性言心,性為心之本,是天命所賦,因此“本天”,主張性心至善;佛氏以心言性,心為性之本,因此“本意天良”,主張心性無善無惡。這樣孫奇逢將儒者本意天良與釋氏本意天良做了明確的辨析。兩者的最基礎差別在于,儒者之本意天良,背后仍有更最基礎的天,因此最終是本天;釋氏之心背后則沒有天。
有些理學家雖一方面承認“圣人本天,釋氏本意天良”之說,但另一方面又很是強調心之感化,主張心外無天,心即天。明儒胡直說:
圣人本天,舍人心又孰為本哉?非心之外別有天也。……凡本意天良者即有釋氏之掉,則此心固為人之年夜祟乎?所謂皇極帝則,明命天理,皆當刳心剔性,別有一物,以索諸棼棼蕓蕓而后為得也?孟子謂仁義禮智根于心,愛親敬長為知己,皆非也?夫茍不克不及自負其心為天,索諸棼棼蕓蕓以求之,吾見其劈積磔裂,膠固紛披,不勝推測,不勝設定,窮搜愈精,比擬愈似,而天者愈離,吾未見其能本也。【24】
胡直說,假如但凡主張本意天良者就有墮進釋家之掉,此心豈不是人之鬼祟?這樣的質問本來是公道的,正如後面有人向孫奇逢提出的疑問。但胡直卻走向另一個極端,極度強調包養心之感化,“自負其心為天”,“舍人心又孰為本哉”,最終又墮入心本之說。明末年夜儒劉宗周也有類似的說法,但其論證比胡直的理性化表述要復雜的多。他說:“釋氏之學本意天良,吾儒之學亦本意天良,但吾儒自心而推之意與知,其功夫實地,卻在格物,所以心與天通。”(《明儒學案》(卷六十二《蕺山學案》),第1516頁)又曰:“圣學本意天良,維心本天。”(同上,第1593頁)劉宗周講儒學本意天良,又通過“心與天通”“心本天”一系列邏輯推導,似乎又回到儒學本天上來。但劉宗周學說的特點是反對超出的本體,強調功夫與本體合一、功夫即本體。是以,在他那里是沒有終極本體的,“天”天然包養也不成能是最終之本。他說:“同心專心也,而在天謂之誠,人之本也;在人謂之明,天之本也。故人本天,天亦自己。”(同上,第1522頁)人以天為本,天也以人為本,構成天人互本,從而撤消了終極本包養體的存在。這與孫包養奇逢“本天之學”所強調的“理未嘗一日不在全國,儒者之學乃所以本諸天”,對“天”終極位置的確定有很年夜分歧。
作為儒家崇奉對象包養之“天”,被“天道”“天理”“理”所代替,“天”的超出性意涵被消解,明儒楊豫孫深入洞悉了這一變化過程。他剖析說:
古初生平易近,年夜較與天附近,堯非親,桀非疏,人之不克不及分天,猶魚之不克不及離水也。故動必本天,言必稱天,非以下合上之意。中古圣人,替以道字,本欲易曉,后來卻只往道上求,便覺與天稍隔一塵。季世并道字不識,支離淆雜,日日戴皇天履后土,不知六合在于何處,所以人小而天年夜,遂謂禮樂為顯,鬼神為幽。(《明儒學案》(卷二十七《南中王門學案三》),第621-622頁)
遠古時期人與天附近,實際就是絕地天通之後人神雜糅的狀態,是“動必本天,言必稱天”的階段。中古時期,“天”被“道”所代替,人們“只往道上求”,與背后之“天”隔了一層。此期年夜約相當于宋明理學時期,雖曰“吾儒本天……是前人鐵案”,但卻有興趣無意地,以“天道”“天理”“理”代替了“天”。再往后,人們連天道等都不認識了,雖“日日戴皇天履后土”,卻日用而不知,不知六合在何處了。
雖標榜“儒學本天”,但考核其“本”則未必是“天”。是以,欲重建天人儒學,必先正名乎!孫奇逢引明末理學家陳琛(陳紫峰)的話說:“《中庸》一書始之以天,終之以天,夫學所以學為人而始終以天焉者,天人一也,不天缺乏以盡人。故始以‘天命之謂性’,自天而人也,終以‘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,至矣’,則自人而天也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上),第395頁)又曰:“一部《中庸》,從天起,從天止,其義如是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下),第858頁)“道寄于人,而學寄于天。”(《孫奇逢集》(中),第624頁)是以,儒學就其本質而言必定是天人儒學,以天為本,而夏峰北學的要旨就在于明于天人之歸,恢復儒家正學——天人儒學。《清儒學案》稱孫奇逢“氣魄獨年夜,南方學者奉為泰山斗極”,即在于此。
注釋
1 陳來:《現代宗教與倫理——儒家思惟的本源》,三聯書店,1996年,第16頁。
2 邵雍:《邵雍集》,中華書局,2010年,第156頁。
3 楊國榮《何為儒學?——儒學的內核及其多重向度》一文指出:“作為儒學的思惟內核,‘仁’和‘禮’構成了儒學之為儒學的最基礎,并使儒學區別于歷史上的其他學派。”(參見《文史哲》2018年第5期)汪博《儒學的基礎:人道抑某人倫?——兼論荀子之為儒家的來由》一文指出:“人道與人倫皆為儒學的焦點范疇,屬于人的本質特征,人道重在內在維度,而人倫重在關系維度。”(參見《社會科學論壇》2021年第4期)依據儒家理念,人道指向“仁”,人倫指向“禮”,所以,歸根究竟,該文也是認為儒學的基礎在于“仁”和“禮”,雖然作者包養網更傾向人倫維度。
4勞思光:《新編中國哲學史》一卷,廣西師范年夜學出書社,2005年,第257頁。
5這個新時代,有學者稱之為神文主義時代,借此強調與人文主義相對應。這一時代,從董仲舒的西漢時期開始,一向到唐代,綿延近千年之久。參見孫英剛《神文時代:讖緯、術數與中古政治研討》,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5年。
6參見梁世和《溝通天命:董仲舒對儒家神圣性與超出性基礎的再植》,《衡水學院學報》2020年5期。
7《黃宗羲選集》第一冊,浙江古籍出書社,1985年,第195頁。
8雖然黃宗羲對“天包養網價格”的認知頗有牴觸之處,但在他那里,“天”作為萬物主宰者的抽像則始終是毫無疑問的。
9孫奇逢:《理學宗傳》,鳳凰出書社,2015年,第16頁。
10湯斌:《理學宗傳序》,《理學宗傳》,第12頁。
11《孫奇逢集》(上),中州古籍出書社,2003年,第620-621頁。(此書點校多有訛誤之處,故本文以下援用部門有改動。)
12清代北學名儒尹會一在《北學編》董仲舒條目按語中稱董仲舒為“孔孟后繼承道統之人,匪直北地儒宗也”。《北學編》亦以董仲舒為北包養網學開山祖師。
13徐世昌:《年夜清畿輔前賢傳》(上),北京古籍出書社,1992年,第334頁。
14孫奇逢:《夏峰師長教師集》,中華書局,2004年,第130頁。
15“元會運世”是孫奇逢所崇拜的北學巨子北宋邵雍的用語。邵雍把世界從開始到結束的一個周期叫做元。一元有十二會,一會有三十運,一運有十二世,一世有三十年。一元即十二萬九千六百年。
16章太炎說:“孫奇逢輩遂以調和朱陸為能,此皆汗漫之掉也。”參見章太炎《諸子學略說》,傅杰編校:《章太炎學術史論集》,中國社會科學出書社,1997年,第170頁。勞思光說夏峰“無確定思惟系統可循……其立論之界線亦欠嚴明”。參見勞思光《新編中國哲學史》三卷下,廣西師范年夜學出書社,2005年,第592頁。
17參見丁光訓、金魯賢主編《基督教年夜辭典》“上帝”條目,上海包養網辭書出書社,2010年,第625頁。
18“明末上帝教三年夜柱石”之一的李之藻稱利瑪竇的學術“一本領天”,參見《上帝實義今注》,商務印書館,2014年,第72頁。
19徐世昌:《年夜清畿輔前賢傳》(上),北京古籍出書社,1992年,第329-330頁。
20程樹德:《論語集釋》,中華書局,1990年,第1020頁。
21《朱子語類》(一),中華書局,1986年,第63頁。
22黃宗羲:《宋元學案》(卷二十四《上蔡學案》),中華書局,1986年,第918頁。
23黃宗羲:《明儒學案》(上),中華書局,2008年,第10頁。
24黃宗羲:《明儒學案》(卷二十二《江右王門學案七》),中華書局,2008年,第513-514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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